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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半梦半醒,误以为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早上,那时我跟父母睡一屋,我睡在靠南窗的沙发上,南窗外的院子里有棵水杉,每天清晨都有很多鸟在树上把自己聒噪醒。“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那棵水杉早已不在了,那些曾让我心烦意乱但又习以为常的鸟儿的曾孙玄孙云孙耳孙也不知相继多少代了,想来我跟他们祖上还算世交。

那时候的乡村真的很清苦,词汇跟物质一样贫乏,春播秋收是一家子最大的经济来源,田地里有一年到头忙不完的活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算农闲时赚点外快。我记得有一年,那时我依然很小,但已经记事了,晚上父亲从县城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首饰盒递给母亲,是一根金项链和一对金耳环,这原本该是个惊喜,母亲哭得稀里哗啦,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觉得父亲怎能做出这种浪费至极的事,遂大吵了一架。我记得那晚母亲坐在床上生闷气生了很久,父亲就在床沿边哄,也不知哄了多久。后来,母亲一直戴着父亲送的首饰。村里的女人总是这样,一件首饰能戴一辈子,而且一辈子只戴这件首饰,送她首饰的这个人不管高低贵贱也总能死心塌地跟一辈子。

提及教育,想起自己带过的一些学生,一起吃饭时我发现有人习惯剩菜剩饭,本来已经到嘴边的道理又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于是,我依然自顾自地吃着,并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关于我奶奶。我说,那时候他们那一辈家里的孩子都姊妹好几个,一件衣服补了又补,每年秋收后,奶奶都会拿个蛇皮袋去田垄间拾稻穗,一次一次地弯腰,一根一根地捡拾,直到家园落日,秋天田野尽头的落日很美,宝蓝色的天空还有南飞雁,奶奶每年都能捡大半个蛇皮袋,家里堆积的小粮仓又高了些。末了不忘问一句:“你看,一粒米从烂泥里到饭桌上,九曲十八弯,神奇吧?”好在自己带的这些学生都比较懂事理,从此便没见过谁碗里还剩半粒米。
辗转经年,我不止一次对自己冷嘲热讽,嘲笑自己很多年的自以为,我也曾如此强烈地渴望征服全世界,如今依旧强烈,但我知道,世界终不是我的。我唯一确定的是,一定有那么个地方,远远地亮着一盏温暖的灯,而且会永远亮下去,那里没有全世界,那里就是全世界。
